由于表哥是因公死亡，按规定可以由家里亲属顶替接班。表哥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这个表妹。经一明哥的努力，厂里同意由我顶替接班，暂在厂里干临时工，等将来把户口问题解决之后，再办理转正手续，就这样，我没有和父母亲一同回家，一人留在了省城。

一明哥把我的工作安排好之后，连夜坐车去了北京。送罢一明哥，我回到表哥原来住的地方。

望着墙上大姨、大姨夫和表哥的遗像，千头万绪涌上我的心头。过去几天，过去几个月，过去几年、十几年的岁月，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一明哥、嫂子、表哥、李少华、周雨慧，所有我认识的人一个个轮流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每一次哭、每一次笑、每一段往事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可是现在，表哥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那憨厚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他那熟悉的话语，他留给我的是空荡荡的房屋、孤伶伶的世界。

“老天爷，你为什么那么残酷，带走我亲爱的表哥？为什么让我们兄妹俩天上地下两分离，我朱晓凤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那么狠心？你把表哥还给我，把表哥还给我吧！”

我整整哭了一夜。

第三天，一明哥从北京打来长途电话，告诉我嫂子的身体不太好，我是在厂财务科接的电话。我要求去北京伺候嫂子，一明哥说什么都不让。

我怀着十分焦虑的心情放下电话，回车间干活。

“小朱呀，你今天车的活儿可不太好，要注意尺寸。”刚进车间，何主任便对我说。我知道自己这几天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我深深思念着表哥，同时又想念着远在北京的人们。

因为我是学徒工，没定生产任务，再加上大家知道我和一明哥家的关系，大家便对我很关照。大约在上班一周左右，一天上午我又一次接到一明哥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

我飞快地跑到二楼财务科，人们正在议论着什么。我没管那么多，便从科长手里夺过电话。

“喂，一明哥，我是晓凤呀，嫂子现在……什么？嫂子她……不！一明哥，不会，不会！”

尽管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还是回避不了这个事实：嫂子病逝了。这天凌晨五时，嫂子闭上了双眼。

嫂子的遗体是在北京火化的。当天夜里，一明哥抱着嫂子的骨灰盒，同家人和单位领导乘火车回到省城。

夜里十二点，一明哥乘坐的火车进了站。当看到一明哥端着嫂子的遗像和骨灰盒走下车厢时，去迎接的人全都哭了。

我是最后一个同一明哥握手的人。我觉得一明哥和我握手的时间比别人都长。

“晓凤，我对不起你嫂子，没治好她的病……”一明哥说着又流下一排泪水。

“一明哥，你要保重身体……”尽管一明哥的手冰凉，我还是用力握着，久久不愿松开。

嫂子的骨灰盒和遗像安放在一明哥的写字台上，前面供了香炉、点心和鲜花。

直到天快亮，双方的亲属、单位领导才陆续离去。当我把凳子、茶杯收拾好回到大屋时，一明哥正坐在床边望着嫂子的遗像发呆。

“晓凤，歇会吧，回头再收拾。”见我进来，一明哥抹抹腮边的泪痕对我说。

我没有吭声。我来到写字台前，默默地望着嫂子的遗像，久久地看着，最终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伤心地哭起来。

“晓凤，别哭了。”一明哥来到我身后，哑着嗓子说，“晓凤，你嫂子临终前非常想见你。你表哥去逝，她很难受，几天都不好好吃饭。她让我给你打电话，让我接你去北京，可我……总想着等她好点再说，没想到，她……”一明哥说不下去了。

“嫂子，我想你呀！”我扑在嫂子的骨灰盒前痛哭着，“你怎么不等我去看你就走了，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气有病的，是我害了你，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去替嫂子死，我对不起你啊，嫂子……”

此时此刻，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大的罪人。直到嫂子去世十二年后的今天，我还是这样认为，是我害了嫂子。假如没有我和一明哥在医院里那件事，嫂子绝不会提出和一明哥离婚，不会生那么大的气，也不会得绝症。尽管事后一明哥屡次劝我，让我想开点儿，不要为此事自责，但我的心中却永远为此事不安。

“晓凤，别哭了。你嫂子命不好，结婚前算过卦，说今年有灾，我们不信，结果她还是没熬过今年。”

我朝地上跪去，被一明哥拉住。

“晓凤，你干什么？”

“我想给嫂子磕个头。”我望着嫂子的遗像说。

“不，晓凤，别这样，你是外人，怎么能……”一明哥拽住我不让我下跪。

“一明哥，你真的要把我当外人吗？那好，就算我是外人，表哥却是你们石家养大的，就让我替表哥给嫂子磕个头，好吗？”

“晓凤，你……”一明哥不再言语。

我虔诚地跪到地上，双手合十，对着嫂子的遗像说：

“嫂子，我和表哥来看你了。”说完，我连磕了六个头。

“晓凤，快起来。”一明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罪，帮我们家许多忙，我代表你嫂子谢谢你。天亮了，回去休息会儿，一会儿还要上班。”

“一明哥，你……”我不放心地望着一明哥。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一明哥的眼中闪着坚强的目光。

“一明哥！”

我忍不住扑到一明哥怀里，再一次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