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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和主人_第一卷 第十八章
作者:cnjzzj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9-6-21 14:05:06  文章录入:admin  责任编辑:admin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相继失去了两个亲人,我和一明哥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人生如梦,人生多变,人生残酷。人活在世,除了儿童时期天真浪漫的生活外,其余时间哪天不是在忍辱负重般地抗争。人们的信念只有一个:改造生活。
   
    嫂子去世后,一明哥没有陷入孤独、低沉甚至消极之中,他在经历了短暂的悲伤、痛苦之后,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投入到正常生活中去。稍事休整之后,一明哥上班了。因为财务科老科长要退休,厂领导又提拔一明哥为副科长,实际是全面负责财务工作,当接班人。
   
    我和一明哥虽在一个厂,但因各自忙于工作,在厂里见面的时间很少。一明哥每次去车间要统计报表时,总要到我干活儿的地方看看,关照我一下。小威威现在有四个月大了,因为我们都上班,小孩儿只好送到托儿所,由他爷爷、奶奶负责接送。每天一明哥下班后先去父母那儿,吃完饭和儿子玩一会儿再回家。
   
    一明哥的业余生活非常简单,一般都是看书、写作,累了就开开录音机听听邓丽君、刘文正等港台歌星演唱的流行歌曲。他最喜欢听的歌是《小城故事》和《三月里的小雨》。嫂子去世后,他重新构思了小说《风雨同舟》的写作题纲,并且夜以继日地写着。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写作上,他把对嫂子的爱、对表哥的怀念都倾注在笔下。他用原珠笔打草稿,用财务科淘汰的旧报表写字。一明哥的字写得非常草,稿纸上这边划个圈儿,那边拉一道,真不知道他是在写书还是在划地图。有时他也把写好的草稿让我看,可我却看不懂(准确来讲是看不清)。不过一明哥写的日记我还能读下来。一明哥在小学四年级时就写日记,但没有保留下来。他在中学写的日记,还有参加工作以后直到结婚、有小威威以及我到他家当保姆这段时间的日记我都读过。
   
    我对一明哥是非常崇拜的,他那坚韧不拔的学习精神深深影响着我。自信自立自强是他生活的准则,也一直是我做人的准则。文学创作的道路是非常艰苦的,一明哥却固执地要把这条路走下去。在我离开省城回家之前,一明哥的小说写好了,但是象以前一样被编辑部都无情地枪毙掉了。
   
    那是八五年国庆节的前一天夜里,我像往常一样在俱乐部露天舞场看了一会儿跳舞,然后在十字路口的水果摊上买了几斤苹果朝一明哥家走去。明天就是国庆节了,我想去看看一明哥,如果明天他休息,我还想带着威威去公园玩儿。
   
    来到熟悉的院子里,看到大屋里亮着灯,我便故意咳了一声,屋里没有反应。我推门进去,扑面窜出一股呛人的酒气。再看屋里,一明哥歪斜地躺在床上,地上吐了一大片食物。写字台上的灯亮着,桌子上乱七八糟扔了许多稿纸和一封信。信是某编辑部寄来的,上面印有几行铅字,大概意思是说:来稿收到,经研究此稿不宜在本刊采用,现予以退回,谢谢对本刊的大力支持等。
   
    看到这些,我明白了,一明哥一定是借酒消愁,喝醉了。
   
    “唉——”我怜悯地叹了口气,轻轻给一明哥盖上毯子。我找来笤帚、拖把,打扫好地上的污物。沙发上有几件脏衣服,我又拿到外面洗好。
   
    这天晚上,月光皎洁,我的心却十分沉重,一明哥的烦恼深深刺痛了我。嫂子去世、创作上的艰辛,一定会使一明哥感到孤独与痛苦,做为朋友,我为什么不能为他分点儿忧愁呢?我觉得自己应该为一明哥作点儿什么事情,可又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他。
   
    洗完衣服回到一明哥屋里,一明哥仍在轻轻打着呼噜。我坐到写字台前,翻看着一明哥写的小说书稿。小说里写的故事一明哥原来都给我讲过,一共写有两本稿纸那么厚。在这本手稿上,一明哥许多地方都做了修改批注,看样子是要从头再写。我并不很关心小说中的人物是否真实、故事是否有味儿,我最担心的是一明哥瘦弱的身体能不能撑下来!
   
    “晓凤,你怎么在这儿?”一明哥突然醒了,他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惊奇地问我。
   
    “人家来看你,你却在睡大觉,还喝成那样,一点儿也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我坐在写字台前,身子没回地说。
   
    “晓凤,我……今天心情不好,在外面喝了酒,没想到……唉!”
   
    “你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再说,不就是因为这篇小说么!”我漫不经心地翻了几页稿子,生气地说。
   
    “晓凤,你不知道,”一明哥来到我身边,接过稿子认真翻看着,“我整个心、全部希望都在这部小说里,你应该明白我为了它而付出的心血。”
   
    “我知道,这里面有你对嫂子的怀念,有对过去时光的悔恨。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要是嫂子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该有多伤心啊,她会同意你这样做吗?”我说着,眼眶不禁又有些湿润。
   
    “晓凤,你不要难过,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注意。”一明哥倒了杯水端到我面前。
   
    “明天国庆节,我想带威威去公园玩儿,咱们一起去,好吗?”我说出自己的打算。
   
    “好是好,可明天后天我们财务科还要加班出季度报表。再说我是第一个月当科长,工作如果不抓紧,怕影响不好。”
   
    “那就晚上,咱们去公园看艺术节演出。”
   
    “行。”一明哥答应了。
   
    “明天下午下了班,你和小威威到我那儿吃饭,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看你这几天瘦的,浑身就剩下骨头了!”
   
    一明哥没再说什么。
   
    我该走了,一明哥说到外面送送我。
   
    我们肩并肩走在小胡同里。不长的路上,我们一直没有说话,有几次一明哥的手无意中碰到我的手上,感觉还是象从前那样凉。
   
    “回去吧,一明哥,外面凉。”快到家了,我停住脚步对一明哥说。
   
    “你也要注意身体,晚上多睡会么,啊?”
   
    我点点头,一明哥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第二天傍晚,一明哥用自行车带着小威威来到表哥家。好几天没见小威威,他还认识我,挥动着小手让我抱。
   
    “怎么,专门杀了鸡?”看到桌上炖好的鸡肉,一明哥问道。
   
    “你也该补养补养了,再说今天过节,当然要吃好的。不过,我这儿可没有酒。”
   
    一明哥知道我是有意说他,嘿嘿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明哥不太爱吃鸡肉,嫌塞牙。要不是我硬往他碗里夹,他兴许一块儿也不吃。不过他喜欢喝鸡汤,他说营养全在汤里。我不懂营养学,但看到一明哥喝汤的认真劲儿,我从心里感到高兴。
   
    国庆节晚上的公园里人山人海,像我们老家赶会一样,热闹得很。城里的、农村的文艺团体在临时搭成的舞台上表演着戏曲、相声、舞蹈等节目,猪八戒背媳妇的节目最让人可笑。
   
    我和一明哥轮流抱着小威威,从公园这头走到公园那头,兴致勃勃地看着演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看节目,一明哥也说好几年没看到过这样的热闹场面了。望着一明哥舒展的眉头,我的心里也轻松多了。
   
    “一明哥,让我抱会儿。”看到小威威在一明哥怀里已经睡着了,我要接过抱。
   
    “让我再抱会儿,也锻炼锻炼胳膊的力气。”一明哥没把威威给我,仍然抱着往前走。
   
    “咱们回去吧,威威睡了。”
   
    我大胆地挽住一明哥的手臂,像别的女人那样和男人一起依偎着。
   
    到公园的出口大约要走十几分钟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一明哥怀抱着威威,我挽着一明哥默默地走着,我们还是没有太多的话,只有心与心的感觉。快到公园出口时,一明哥放慢了脚步,而我则把他挽得更紧了,我甚至把头都依到了一明哥肩膀上,我只恨这段路太短太短。
   
    回家的路上小威威没有醒。可是当我们回到家把他放到床上时,他却醒了,哭着让我抱。一明哥抱他他哭,我抱他他不哭,来回折腾几次,就是不让我走。
   
    “看来他是不想让你走了。”一明哥笑着说,“要不然今晚就别走了,你哄着威威在这儿睡,我到小屋里睡。”
   
    一明哥说的小屋就是院里原先我住的那间小屋。自我到表哥家住以后,小屋一直空着,还是原来的样子。看来只好这样了。
   
    躺在床上,我用手拍打着小威威的身子,轻轻念着嫂子教我的那首儿歌:
   
   
    树上的叶子哗啦啦,
   
    小孩儿睡觉叫妈妈,
   
    妈妈说,你睡吧,
   
    狐狸来了我打它。
   
   
    我一遍又一遍念着儿歌,眼睛凝望着写字台上嫂子的遗像。像片上的嫂子好像也在用她那深邃的目光望着我向我交待着什么事情。
   
    “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像照顾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好一明哥!”我在心里向嫂子保证,又过了一会儿,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咳……”一明哥的咳嗽声把我给惊醒,我一看表,都快两点了。
   
    “怎么?一明哥是没睡还是没盖好?”我心里犯疑,便轻手轻脚地来到院里。
   
    小屋里的灯还亮着,我踮着脚尖,手扒在小屋窗户上朝里看,只见一明哥还在台灯下写字。不知怎么回事,当时一股无名火便在我胸膛里爆发。我发疯似地推门闯进屋里,上去夺过一明哥手中的笔和纸扔到地上。
   
    “晓凤,你……”一明哥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推推眼镜,惊讶地望着我。
   
    “一明哥,你还要命不要?我没了表哥,没了嫂子,难道你还要……”我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扑到门上痛哭。
   
    “晓凤,你别哭好吗?我求求你别哭,”一明哥的声音压得很低,心情也很沉重,“我不写了,好吗,你别哭了……”他说着为我抹着泪水。
   
    “一明哥,我……”我禁不住扑到一明哥怀里哭起来。
   
    “晓凤,别哭,”一明哥用他那笨拙的手指梳理着我额前的乱发,满怀真情地说,“你嫂子不希望看见我受累,可你表哥更不想看见你哭,咱们都不要再难受。今天过节,咱们应该高兴才是,你说对吗?”
   
    我没再说什么,弯下腰把地上的稿纸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好放在床头柜上。
   
    “晓凤,”看到我要出去,一明哥叫住了我。
   
    “一明哥,有事么?”我转头问。
   
    “晓凤,我……”一明哥来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说。
   
    我没有吭声,默默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走出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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