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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姆叶春走进北京城，在北京站附近的小旅馆里住下。当她走进旅馆时，旅馆服务台的钟表已指向十一点。

　　第二天上午，保姆叶春又来到建国门劳务市场。她站在树荫下。在她身边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在一起叽叽喳喳，用保姆叶春老家的方言在聊天。保姆叶春在一旁听着，感到很亲切。但出来帮工的越来越多，不管是在大街上，或是在公共汽车上，或是在菜市场上，随处都可听到熟悉的乡音。物以稀为贵，老乡多了，就不那么亲了。保姆叶春刚来北京时，走在大街上，要是前面有两个外地人，在用保姆叶春家乡的方言交谈，保姆叶春会激动得追上前去，叫住人家，，打听人家是哪个乡哪个村的。那被叫住的人，也会和保姆叶春一样，一见如故，马上亲切地与她攀谈起来。

　　为生存而奔波漂泊，一次次的挫折，消磨着保姆叶春的热情。她才十九岁，已没有了活泼热情，而显出疲惫和漠然。她不想回家去，她知道回家不久还是要出来。

　　这时，一个比保姆叶春看上去小几岁、个头比保姆叶春矮半头的，长得白白嫩嫩、小巧玲珑的女孩，来到保姆叶春面前。她说话柔声细语的。她叫保姆叶春姐姐，问保姆叶春愿不愿去她家做饭。保姆叶春问了一下家庭情况和工资，得到回答是人口不多，工资不低。保姆叶春同意了。

　　保姆叶春和小女孩起身走时，发现刚才站在一旁的小伙子，现在跟在小姑娘的身边，一起走着。小伙子比小姑娘大一两岁的样子，个子比小姑娘稍高一点。小伙子并不说话。

　　他们往车站走的路上，保姆叶春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姑娘说叫林珊。林珊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问保姆叶春知道不知道。保姆叶春觉得很耳熟，常在新闻联播里听到，反正是中央的大官。林珊不无炫耀地说：“那是我家的亲戚。我爷爷林子峰是将军。不过，我爷爷已经去世了。”

　　真看不出来，林珊是高干的子孙。保姆叶春感觉林珊性格温和，没有一般北京女孩的娇气和傲气。

　　他们乘公共汽车，从东城到城西，用了一个多小时。

　　在干休所门口，林珊对身边的小伙子说：“王军，你回家吧。”王军答应着，转身向西走了。

　　干休所的门口，有卫兵站岗。卫兵整天站在门口，看着人们出出进进，哪些是熟悉的，哪个是陌生的，他们一目了然。保姆叶春跟在林珊的身后，卫兵只打量了一眼，没有拦阻。院内干净整齐。院内的楼房都是灰色的，每栋楼都只有三层。前后楼的距离较远，中间是花草和小径。小径上正有一两个老人在散步，慢悠悠的，好象时间也在他们的脚步上打盹儿，晒太阳。

　　保姆叶春跟着林珊，走进院内南侧一栋楼的东侧的单元门。林珊把保姆叶春领进客厅，然后说：“姐姐，你等一下，我上楼叫我奶奶去。”

　　林珊上楼去了，保姆叶春坐在沙发上。客厅并不大，摆设也很简单：一个写字桌，桌上放着一些报纸和一个黑色的电话机。另外就是一个三人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沙发套是浅绿色的，一看就是部队统一配给的。屋里简单的摆设，让保姆叶春感到空荡，好象不是居家过日子，而是一个单位的接待室似的。

　　保姆叶春听见脚步声，忙站起身来，面向门口。这时，一个身材不高的老太太，面带微笑地出现在门口。老太太七十岁左右的样子，她穿着朴素，行动灵活，精神矍铄。她说话声清脆。保姆叶春从她匀称的身材和端正的相貌上推测，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娇小玲珑的妩媚的美人。

　　保姆叶春与老太太打过招呼后，老太太和林珊各坐一个单人沙发，保姆叶春仍旧坐在三人沙发上。老太太询问保姆叶春的姓名年龄，哪里人，出来多久了，会不会做饭等等。了解了保姆叶春的基本情况后，老太太说：“我们家的活儿很简单，你来了，你就知道了。老太太说着，站起身，走出客厅。她打开客厅对过的一扇门，然后招呼保姆叶春跟着她进去。保姆叶春跟着老太太进去。房间的地面上空无一物，只有四壁的墙上挂着一圈相框。老太太笑吟吟地介绍着说：“这都是林珊的爷爷的照片。”老太太愉快地介绍着她已故丈夫的照片。老太太象个导游，引着保姆叶春从进门右侧开始，顺着墙壁转了一圈。在这个参观过程中，老太太时而停下，做一下讲解。讲到趣处，她放声朗笑。她的笑声清脆有点和她的年龄不相符，让人觉得是假笑所发出的声音。

　　林子峰的照片，从年轻到老年，从战争时期到和平时期，按时间顺序排列。给保姆叶春感觉强烈的是林子峰中年的那张照片：他身穿军装，腰上束着腰带。他两腿叉开，两手掐在腰上，目光直视前方。好一个英姿飒爽的、顶天立地的潇洒男儿，那威武的气概，咄咄逼人！他的目光和神态，具有那个时代的军人的特质：坚毅、信心和豪迈。

　　参观完照片，她们走出来后，老太太重又把门锁上。保姆叶春想，大概每个来到这个家庭工作的人，老太太都要领着人家参观一番。林子峰是她的荣耀，是这个家的荣耀。

　　老太太锁好门，对保姆叶春说：“拿上你的东西，我带你去你的房间。”这时，林珊已没有了踪影。

　　保姆叶春跟着老太太，从东侧的单元出来，穿过过道，来到西侧的单元。在老太太的带领下，保姆叶春走进自己住的房间。这个房间大概有三十多平米。屋里有一个大衣橱，一张单人床，南侧的窗前有一张写字桌。保姆叶春觉得这间屋太大了，空荡得可以跳舞。这样的居住条件，是保姆叶春不敢想象的，是她去过的任何一家所不能比的。

　　随后，老太太又领着保姆叶春穿过饭厅，来到厨房。老太太告诉保姆叶春，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的摆放位置。并特别嘱咐，厨房里的蟑螂多，做完饭，一定要把吃的东西收拾好，该放进冰箱的放冰箱，该盖上盖的盖上盖。老太太嘱咐完了，走出厨房，对保姆叶春说：“你休息一下，再准备做饭。”保姆叶春嗯了一声。她看着老太太走向楼梯口，踏上楼梯，墙体挡住老太太的身影，只听见她轻缓的脚步声。

　　保姆叶春进到自己住的房间，躺倒在床上。她长出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